「很好!我家的山珍海錯交由你來托運,我會很放心。」老爺子考核過小伙子後,一臉滿意地說。
那 一句「很好」竟然令小伙子眼睛紅了一圈。他很久沒有如此感動過……原來有人對自己感到滿意,是如此美好的事!他偷偷別過臉去擦眼睛,免得在人前出醜。但這份喜悅排山倒海的湧過來,實在太難壓制這種激動的心情了。以往當然曾經有人這樣讚賞過他,但他已記不起是誰、想不起所為何事。他有點後悔,自己當時未曾珍藏別人的欣賞和讚美。要是他能一一好好記住,在痛苦的時候回味,今天的自己會否好過一點?
離開那戶人的住所後,故人很高興的拍拍他的肩。「你剛剛對答如流,實在表現很好呢!」他頓一頓:「可是教我不解的是你的神態……我以前認識的你自信開朗,但剛剛你一直垂著眼,聲音不復洪亮。為甚麼會有這種變化呢?你沒事吧?」
「我……這實在是一言難盡。」他自知被挫敗感磨蝕已久,應有的自信已經被削得所餘無幾了。他也很懷念以往那個挺起胸膛朗聲說話的自己。「我也很想跟你詳談一番。待我回去跟船長交代事情後,我再請她批准我到鎮上跟你短敘,好嗎?」
故人點點頭,小伙子便馬上跑回威猛號去。
回到船上時,女船長已休息完畢,小伙子詳盡的把整件事向她報告了。
「你發瘋了嗎?你不知道價格低的工作我們不會接的嗎?」
他給嚇倒了。「但是這批貨量很大的……」
「我不管!」她大喝一聲。「你跟那廝跑這一趟,收了多少錢?」她雙目凌厲的瞪著他。
「我……沒有向他要錢。」他低著頭怯怯的說。他沒有想過,跟人家走一趟不收錢會是如此不可恕的事。
「你竟然做出如此虧本的事?」她大腳一蹬,甲板都震盪了。「你馬上去跟你那個豬朋狗友說要提價我們才願意接這份工作!」
他點點頭。他怔怔的走著路,思量著要怎樣跟故人交代。前一刻他才志氣高昂的自覺為這艘船爭來了一宗生意機會,這一刻他感覺就像個徹底的失敗者。
他把事情簡述了一遍,故人拍拍他的肩:「你知道嗎?我是看在你份上才想要跟你們合作的,我們的合作夥伴多得很呢。不必擔心,這是個很好的業務機遇,成事的話,船隊會名揚千里,我肯定那個女人會有興趣接這宗生意的。你不要多慮了,回去好好休息吧。你也累了。」
得到故人的保證,他的心也踏實多了。回到船上,女船長沒有說甚麼,於是他便回睡艙休息去了。
翌日,他一睜眼,心冷了一截。
「不得向親友輸送利益」
「不得為私利損害船隊利益」
「不得免費濫提供服務」
那沒完沒了的規條表末端,新增了這三行鮮紅的粗體字。小女工醒來後,也驚愕的掩著咀。雖然說是船規,但那三條分明是針對小伙子而加的。
小伙子甫走上甲板,副船長已忙不迭興高采烈的告訴他今晨跟著女船長「闖入敵陣」的情景。
原來女船長清晨衝進了小伙子故人的船隊陣營,把對方抽出來大罵一頓,指責對方談生意竟然不把她這個船長放在眼內、小伙子根本沒有資格作主、對方把價錢壓低欺人太 甚云云。對方不停的著她冷靜下來,提出要是她如此不講道理的話,只好從此斷絕兩家船隊間的任何合作。「我正有此意!」女船長說畢便大笑著離開。
小伙子原以為,女船長回來後會大發雷霆。然而她卻心情大好的在船頭高歌。
那幾條新規條,深深的刻在他的腦海中、揮之不去。他滿腔冤屈。明明是故人想幫助他,卻被看作是他輸送利益(他何來有利益可輸送得了?);他在這件事之中半點私利也沒有得到過、根本就連想也沒有想過,他一心想著為了船隊的利益爭取生意,卻反被視為是破壞者。這是甚麼道理?他出於善意的行動,全被視為惡行;彷彿他上船工作純粹是為了搗亂、為了謀害船長、為了破壞船務的。他是枉付出、枉費神了!早知如此,他當初本應不加思索一口把生意推掉。他終於深切的明白到,為甚麼副船長「少做少錯」的態度如此受她垂青……因為打從一開始,每做一件事,女船長都會先假設你是立壞心腸、動機不良的。甚麼都不要做、甚麼責任都推卸到別人身上,才是生存之道!
為甚麼他不早點看透呢?他真是個大笨蛋!
躲回睡艙時,小女工跟在他身後。他感覺到小女工同情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。
「妳知道嗎﹖」小伙子忍不住苦澀的說。「今天其實是我的生日。」
「真的嗎?」小女工很詫異,「生日快樂啊……」說這句話時,她自己也覺別扭。發生這樣的事,他又怎麼可能快樂?
她忽然想起些甚麼,「他們有給你賀卡嗎?我記得副船長和我生日那天,女船長都有給我們一張卡。」
小伙子搖搖頭,指指艙頂:「這幾行字就是我的生日禮物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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