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天,正副船長合力抬著一個扣著幾把鎖的箱,慌慌張張的說要到岸上去走一趟。雖然任誰都知道他們要到錢莊去,但小伙子聰明的沒有問半句。因為他記得上一次他們抬這個箱下船時,看起來很吃力般,於是小伙子便上前想要幫忙,誰料女船長一掌把他推開,他整個身子狠狠的撞向船杆。自那次起,他知道每當這個箱出場時,他最好假裝看不見。
「你留在威猛號上看守吧﹗」臨行前女船長叮囑道。
「知道﹗」小伙子差點要站起來敬禮。
一般來說,獨個兒看守船隻是很沉悶的事情,但對小伙子來說,卻是連月來最愜意的時刻。不必對著那兩人,他覺得天更藍、空氣更清新了,他情不自禁的吹起口哨來。
「小兄弟,你看來心情很好啊。」一個在碼頭邊休息乘涼的工人笑說。
「對啊﹗」他高興地叫道,然後一下跳到碼頭上。他靠到工人身旁,靜悄悄的說:「因為船長不在呢。」
「哈哈哈……」工人捧腹大笑。「你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如此愉快?」
「你不會明白的了。」他一臉認真。「船長情緒反復無常,天天對我發脾氣、又愛罵人。」
「怎麼聽起來像個女人一樣?」工人皺眉。
「船長的確是個女人啊。」
「哎呀,天下工作如此多,你何必要為婆娘賣力呢?孔夫子也有云『惟女子與小人難養也』,你怎麼要自投羅網?」工人誇張的擺出一副他看不下去的表情。工人很激昂的說:「如果要我侍奉女人,我一定寧願死﹗」
工人想了想,問:「她有夫家孩兒嗎?」
「聽說好像是有丈夫的。」他隱約記起哪次副船長提起過。「好像是住在哪個鎮上……但他們膝下無兒。」
「甚麼?」工人難以置信的睜大眼。「女的行船、夫家在陸上?真的是聞所未聞啊﹗」工人心念一轉:「是不是她長得太醜了,她丈夫不願天天與她相對,所以把她趕到海上去?哈哈哈……」
「這個……我真的不知道。」小伙子立刻警惕的四下環視,以防那兩人在途上聽見了。
「但她肯定不是美人吧?」工人得意的問。
「美人肯定沒她的份兒的……」小伙子喃喃地。
「對吧?這肯定就是因由﹗」工人再度哈哈大笑。笑畢後,他忽然拍拍腦袋。「對了,我們剛剛在談甚麼的?」
「我在說船長天天發脾氣和罵我。」
「傻小子,天下間當老大的一律脾氣壞的啊。」工人拍拍他。「因為只有他罵人、沒人敢回禮嘛﹗罵人這麼暢快,當然會愈陷愈深啊。」
「我知道,人人都是這樣說的。」他歎氣。「我也認識一些脾氣壞的人,但他們都說一不二,會講道理。可是對著這個船長,講道理是沒有用的,因為她的說話才是聖旨,但聖旨又會朝令夕改。你說啊,怎樣能討好這樣的人呢?」
「學做馬屁精吧。呵呵呵……」工人說著也忍不住笑了。
這樣可行嗎?小伙子歎息:「到時候副船長會以為我要搶去他的職務,我肯定沒有好日子過的……」
「哈哈,可不是嗎?馬屁精這種職位很搶手的,通常處處總會有一兩個。」工人很嚴肅的望著他:「假如你下定決心要做,便一定要做個比任何人都出色的馬屁精﹗」工人上下打量他,忍不住笑了。「算了吧,看你的樣子,肯定當不成的。你還是死心吧﹗」
小伙子想起副船長很愛說些很爛的笑話,總會逗得女船長哈哈大笑。他完全不明白當中的笑點何在,如要他陪笑他都覺得吃力。
「沒有人毒打你吧?」工人正色的問。
「這倒是沒有……」
「沒有被揪也算不賴啊﹗」
「你真的這麼認為嗎?」小伙子問。「我倒寧願被打,至少皮肉不會常常記住被打時的痛。即使被打到皮開肉爛,傷口還是總有天會癒合的。可是精神上的創傷卻會永久地折磨你,你的腦袋一直會記得人家羞辱你的說話。即使你並非刻意去想,那些記憶還是會突襲你,每每憶及,心頭就會隱隱作痛。」小伙子別過臉去,工人隱約看到他拭淚。
「與精神虐待相比,肉體之苦真的算不上甚麼……」小伙子以微顫的聲音說。
工人憐惜的望著他,沒有再說些甚麼,只是靜靜的坐在他身邊,聽著他啜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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